原创 | 从雅浦岛的涛声到布雷顿森林的黄昏——我眼中的货币历史及其未来演化
第一章： 这些“东西”怎么会成为货币？
1871年，一名叫大卫.奥基弗的美国船长，驾船在西太平洋的雅浦岛附近海域失事，被当地人救起。他来到岛上以后，惊奇地发现，当地人所使用的货币是一块块巨大的石灰岩石盘。这些石盘因为个头太大，不能放在家里，只能露天放置，上面画上或刻上代表所有者的符号，如果因相互交易而使这些石币易主，就把代表原来所有者的符号涂掉，再画上或刻上新的所有者的符号，表明交易完成。
（图一 雅浦岛上的石币）
拿这些“既无用处又无价值”的石头当货币，竟然有这种事情？千真万确，雅浦岛上的居民世世代代一直使用这种货币。雅浦岛并不产石灰岩，这些巨大的石盘都要去到相距很远的帕劳或关岛，经过千辛万苦的开采加工后，再用独木舟劈波斩浪运回来。几百上千年来，这里都是用这些石盘作为货币，一直井然有序。
在人类文明的早期，用石头做货币的不多，但用贝壳做货币的却不少。世界上的很多地方都曾用贝壳做货币。四川三星堆考古挖掘，发现了大量珍稀神秘的文物，其中就有很多据考证是来自印度洋的贝币。中国的汉字中，由贝字组成的字，大都与钱和财富有关，比如：财、赚、贡、赏、赐、赢、赞、贺、贴、赃、贫、贪、费、赊、贷、赠、贾、货、贱、贿、赂、寶（宝的繁体字）等等。这些都说明，贝币曾在我国的长期存在。
（图二 三星堆出土的推测是用来作为货币的贝壳）
人类的先民，曾用各种各样的东西来作货币，但最后，这些原始货币都消亡了。消亡的原因是什么呢？我们还是回到雅浦岛上。那个被救的美国船长奥基弗，在看到雅浦岛居民使用石币以后，认为自己发现了巨大商机，他离开雅浦岛后，来到香港，采购来炸药等开采石灰岩的现代工具，到帕劳开采石币，然后用大船把石币运到雅浦岛，收购椰子再运出去卖掉。虽然他的这种石币遭到了部分当地的人抵制，但雅浦岛的石币体系崩溃由此开端。
在更早一些时间的16世纪，欧洲人来到西非，发现那里的人把玻璃珠子当作货币。这些玻璃珠子是由在沙漠中天然形成的玻璃制成的，数量很少，非常珍贵，属于西非的硬通货。于是这些冒险家和殖民者，从威尼斯等地进口人造玻璃进行仿制，来换取西非的大量珍贵物品，把财富一步步从非洲人手里，转移到了这些欧洲人手中。在奴隶贸易猖獗时期，这些玻璃珠子被用来换取奴隶，因此更是被叫做奴隶珠子。当这些人造玻璃珠子大量涌入西非时，当地的这种玻璃珠子货币体系也就崩溃了，西非人也已沦为赤贫。
（图三 欧洲人在西非用来“交换”珍贵物品的人造玻璃珠子的一种）
类似的故事，在美洲的印地安人身上也发生过很多次。相传著名的纽约曼哈顿岛，就是在1626年荷兰人用6颗玻璃珠加上一些其他的简单物品，从印第安人手里买下来的。
分析这些原始的货币之所以存在，以及其崩溃和退出货币舞台，我们可以清楚的发现有两个鲜明的根本性法则：一是被人们当作货币的“物品”，在接受其为货币的范围内，其增量与存量之比必须非常低，符合稀缺稀少、不易获取的特点。在雅浦岛上，就不太可能使用贝壳来做货币，原因很简单，雅浦岛不像三星堆，弄点贝壳得从遥远的印度洋沿岸运过来，每天枕着西太洋波涛入眠的雅浦岛先民，获取贝壳太容易，而太容易获得的东西，是不可能成为货币的。二是必须形成共识，也就是说，必须得到大家的普遍认可和接受（一定范围内），在此前提下，这个物品才是货币，否则，你视之为珍宝，别人视之为敝履。如果同时具备这二者，那么原始货币就形成了。一种“物品”能否成为货币，与这种物品本身是否有“价值”完全无关，所以石币、玻璃珠、贝壳，甚至羽毛，都可以成为货币。当然，容易保存、抗锈蚀、容易分割、容易携带等特点，也很重要，但肯定不如前二者更重要，增量存量比低与形成共识，是成为货币的两个根本性的法则。而这些原始货币之所以崩溃，也主要是由于这两个根基被打破、被颠覆，尤其是当“增量与存量比低”这一根本性法则被打碎被击毁时，另一根本性法则“共识”也必然瓦解，那么这种货币也就必然崩溃。
正是因为成为货币必须遵循这两条原则，世界货币在经历了各种波涛骇浪和血雨腥风之后，才逐步定型在金银这两种金属之上，并且主要是黄金，成为世界的硬通货。
第二章： 金银成为世界通货的“硬道理”
黄金白银之所以能胜出，尤其是黄金成为通货，正是由于在我们地球上，黄金的储量非常稀少，开采难度非常大，每年的增量存量比非常小。人类开采黄金的历史相当久远，2016年，在保加利亚的一次考古挖掘中发现了一颗直径约为3毫米多一点的金珠，科学家认为这可能是迄今发现的最古老的人工精炼黄金，时间可以追溯到公元前4600年。这意味着人类开采和提炼黄金已有6600多年了。随着人类的科技水平飞速发展，采矿冶炼水平不断提高，黄金的开采量当然在不断提升，但每年的新增量并没有像其他行业那样，因科技的进步像施加了魔法般发生指数式增长。从人类开始开采金矿一直到1855年，世界黄金产量约为2万吨。八十多年后到1940年代，累计黄金产量达到6万吨，过了三十年到1970年代，达到9万吨，又过了五十年到了现在，截止2020年年底，黄金总量达到20.1万吨。虽然黄金产量逐年增加，但黄金的增量与存量比，并没有发生那种指数级的激增。（例如，2005年全世界黄金产量2470吨，增量存量比是1.67%，2006年新增量还少了100吨，为2370吨，增量存量比是1.58%，2007年新增量则又减少了10吨，增量存量比是1.54%。多年来这个数字一直很稳定，一般不会超过2%）。
正是因为黄金的增量与存量比一直没有被破坏，换句话说，就是黄金的稀缺性、难以获得性一直没有被改变，所以得到了世界上最广泛的货币认同。同时，黄金又具有完美的抗锈蚀、容易保存分割容易携带等特点，黄金最终胜出，成为世界的硬通货。白银也类似，但因为白银的增量存量比远大于黄金，所以只能居于黄金之下。
（图四 世界上最大的金矿，南非兰德金矿）
我们前面讲过，人类开采使用黄金的历史相当悠久，当时的人们主要使用黄金做祭祀或装饰用品。因为黄金的特性，完美满足成为货币的两个根本性法则，加上易保存、抗锈蚀、易分割易携带等特点，慢慢淘汰了其他原始货币，成为了世界各国家和民族公认的货币。一般的说法是，小亚细亚的吕底亚人在公元前七世纪甚至更早，就发明了世界上最早的金银币，并且建立了以金币银币为核心的货币体系。我国也很早就有用黄金铸币的记载。现存最早的出土金币实物，就是春秋时期楚国的“郢爰”。其含金量一般在90%以上，有的甚至高达99%。
（图五 左为吕底亚国王克洛伊索斯设计的狮牛互博金币; 右为春秋时期楚国的“郢爰”金币）
毕竟携带黄金白银有时不太方便也不太安全，所以纸币出现了，但当时世界上绝大部分的纸币也都是和黄金或白银挂钩的，也就是说，纸币持有者随时可以将纸币按约定好的价格换成黄金或白银。
第三章： “金本位”的高光时刻及黯然退场
世界上最早确定金本位的国家是英国，背后的推手就大科学家牛顿。他于1717年向英国上议院提交了著名的《向上议院财税委员会阁下的陈述》这一报告,被英国议会采纳，英国货币市场开始仅使用黄金作为标准，开启了英国事实上的「金本位制」时代，使英镑成为世界范围内最稳定和强势的货币，对英国实现盛极一时的“日不落帝国”助力大焉。
（图六 伦敦皇家造币厂）
1816年，英国正式通过了《金本位制度法案》，以法律的形式确认了英镑锚定黄金来发行。1821年，英国正式启用金本位制，规定每1英镑含7.32238克纯金。也就是说，在金本位下的英国，英镑就是黄金，政府只是承担了铸造标准重量单位的金币或者由黄金背书的纸币的责任，人们可以在任何时候用他们所持的货币赎回实物黄金。自此，英国经济贸易以更加迅猛的势头发展，迅速确立了世界霸主地位，英镑成为全球的硬通货。世界其他各主要国家也纷纷实行金本位，而从1870年到1914年，是公认的世界金本位的高光时刻，同时，也是世界经济和科技发展最好的时期之一。这一时期，正是第二次工业革命兴起大发展时期，科技不断突破，国际贸易迅猛开拓，艺术创作繁荣，工业制造和交通运输高速发展，以铁路为例，1870年，世界铁路总长度为21万公里，到1913年已达110.2万公里，增加到期初的5.2倍。同一时期，世界贸易总量也增到了期初的4.2倍。电的广泛使用，内燃机的发明和使用，无线电的出现，化学工业的发展，现代医学基础基本形成。爱因斯坦、特斯拉、居里夫人、麦克斯韦、爱迪生、贝尔、莱特兄弟，这些伟大的事件和这些伟大名字，构成了人类历史群星闪耀的时刻。这一时期，即使欧洲国家之间发生战争，时间也比较短暂，主要由职业军人进行，原因在于“金本位”使政府无法用超发货币的方法来进行全民战和国家总体战，一旦君主们的战争经费用完，也就只能媾和。人类在这一时期取得的成就，金本位起到了重大作用，这一历史时期正是金本位的高光时刻。
人类货币的定海神针，如此功高甚伟的黄金，是因为什么原因退出了世界通货的角色？我们再倒过头儿来从货币的三个基本职能讲起。货币最主要的职能有三个，一是交易的媒介，人类告别以物易物，全靠货币的出现。第二个职能是标价记账，或是叫价值的度量尺度。比如这头牛的价值是多少？干一天活价值是多少？就必须用贝币或是金银来标价和记账。第三个职能是价值储存，可以把今天的货币当作财富积累和储存起来，以后再用。
大家都知道，黄金在今天，前两个功能已经完全没有了，没有人口袋里揣着几块金子去购物，无论是房子车子还是可乐或冰淇淋，也没有什么商品是用黄金来标价。而第三个功能也就是价值储存的功能，也已丧失大半，远离普通百姓和社会生活，很少有人或是哪家公司，存上一堆黄金来储存财富。黄金已成为一种特殊的贵金属，除了工业原料、打造首饰等用途外，只是在各国中央银行金库里，起到价值储存的作用。在人类已开采的20万吨黄金中，约有17%共3.4万吨是存放在各国央行的金库中，起价值储存这种作用的。“货币天生不是金银，但金银天生是货币”这句话已经过时了。
黄金退出货币舞台的具体原因是什么？
时间回到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在人类所有行为中，最烧钱的行为就是战争。如果英镑必须锚定黄金，就没有那么多钱去打仗，既然是在战争特殊时期，必须集中力量办大事，所以英国（参战各国都是如此）加班加点开动印钞机，用印出来的钱去支付军费，这样做也比直接向公民征收战争税来的便捷和隐蔽，这样战争开支不再局限于国库，而是在征收全体人民的财富用于战争。这样疯狂印刷出来的钞票当然无法和黄金锚定，因为黄金是印不出来的，于是金本位无法持续。换句话说，金本位无法满足各国政府在战争期间疯狂印钞的举动，因此必然废止。二战时期也是如此。在一战后到二战前这段时间，以英国为首的西方大国，都想尝试重建金本位，但均以失败告终。金本位黯然退场的时刻到了。
第四章： 美元取代黄金登顶世界通货“王位”
经过一战二战两次世界大战的打击，欧洲列强国力大大衰落，家底基本掏空，各国的“金本位”已无“金”可“本”。在二战结束时，只有美国一家财力独大，1945年美国黄金储备为17845吨，到了1948年美国的黄金储备增至21682吨，占当时全球央行黄金储备的72%。在这种大背景下，1944年7月，在二战快要进入尾声时，在美国东北部的新罕布什尔州布雷顿森林小镇上，召开了一次对人类社会发展有着巨大影响的会议。与会代表来自44个国家，总人数超过700人。当时中国政府也派出了有33人的代表团。正是在这次会议上，美国凭借着在二战中的作用和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雄厚实力，使参会各国达成一致：美元与黄金挂钩，各国的法币与美元挂钩。一美元等于0.888671克黄金，即35美元兑一盎司的黄金，各国政府或中央银行，随时可以用自己所持美元按35美元一盎司的价格兑换成为黄金。也就是说，世界各国的货币和美元挂钩而不再和黄金挂钩，而只有美元和黄金挂钩。由是，美元成为黄金的同义词，成为这个世界的硬通货，拿着美元可以走遍世界，买到各种所需商品和服务。
（图七 召开布雷顿森林会议所用酒店：华盛顿山酒店）
这种架构从理论上讲，全球货币仍然是通过美元来锚定黄金的，黄金仍具有货币属性，但“退居二线”，放手让美元抛头露面当主角。但其存续的前提是美国政府发行的美元不超出其按规定比例所对应的黄金储备，同时各国政府的货币发行量也不超出其美元储备，如是，仍可说是一种“准金本位”。但遗憾的是，这种体系并没能维持太久，原因其实非常简单，因为每个政府都有超发货币这种内在的本能的冲动，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
亚当.斯密在《国富论》中说：“我相信，世界各国的君主，都是贪婪不公的。他们欺骗臣民，把货币最初所含金属的真实分量，次第削减”，真的是一针见血，毫不留情面。哈耶克在《货币的非国家化》这本书中也说过：“铸币的历史几乎就是一部不断贬值的历史，或者是铸币的金属含量不断减少、因而所有商品的价格都不断上涨的历史”。
我们在前面提到过的最早铸造金币的吕底亚王国，因地处小亚细亚中西部，濒临爱琴海，正位于东西交通要道上，商业贸易非常繁荣，使得吕底亚货币成为了当时的硬通货，但后世的考古发掘却发现，很多吕底亚金银货币的成色比史料记载的比例要低，可以说他们是最早搞货币超发的国家。
（图八 经济学家、政治哲学家，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哈耶克）
用金银来铸币尚且如此，纸币就更是容易超发。二战后的各国政府依然与二千多年前的吕底亚国王一样，有过之而无不及，用增发钞票来解决问题，诱惑实在太大了，没有哪个政府能抵挡，更加上还有为数不少的经济学家论证这么做的必要性和好处。大家熟悉的我国抗战胜利后到国民党败退台湾前，国统区的货币超发和贬值，就是一个极端的例证。
（图九 国民党败退台湾前发行的金圆券）
在布雷顿森林会议后的几年里，美国政府的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还是比较克制的，但美元坐拥世界通货的地位，终究无法阻挡“超发货币”的诱惑，随时间的推移，美元越发越多，因为美元的世界通货地位，世界各国央行不得不把其作为相互间贸易的储备货币，美国通过扩大美元供应可以获得巨大的好处，因此美元的发行量必然会突破黄金储备对其的束缚。法国著名的保守主义和自由市场思想家雅克.吕夫于是提出了“无泪赤字”概念，用来描述美国通过让全球流通的美元膨胀，来将其债务货币化，从而获得资金，在全世界购买任何商品。雅克.吕夫看到了这一点，世界各国领导人及央行也看到了这一点，尤其是法国总统戴高乐一针见血的指出：美国利用其货币霸权，导致它持续不断地发行美元用来对其他国家提供借贷、支付美国的债务或购买货物，且远远超出了其储备资产的真实价值。戴高乐甚至派出军舰去美国，用法国所持美元换回黄金运回来。其他各国也纷纷提出了类似要求。
时间到了1971年，美国的黄金储备已大大下降，美元的发行量远远超过了其相应的黄金储备，35美元兑换一盎司黄金的承诺根本无法实现。于是美国总统尼克松在这一年的8月15日宣布，停止美元兑换黄金的承诺，取消了美元与黄金的锚定。布雷顿森林体系由此坍塌，准金本位时代宣告结束，美元与黄金的“交班”工作正式完成，世界货币进入了后布雷顿森林体系时代——由主权国家发行、用国家信用背书、与黄金无锚定关系的法币，成为世界各国的货币，其中美元则取代黄金成为世界通货。
（图十 1971年尼克松宣布美元与黄金脱钩）
美元摆脱了布雷顿森林体系规定的黄金的枷锁后，世界从此进入了美元霸权时代，也进入了一个纯法币时代。大风起兮法币飞扬，至此黄金正式告别几千年来的货币角色，退出了货币的历史舞台，在各国中央银行金库中，仅起到价值储存的作用。美元凭借着美国强大的硬实力和软实力，独占世界硬通货的王者地位。
美元在1971年解除与黄金的锚定后，在放水超发方面一直还是比较克制，在世界各国中做的算是非常不错的，从美联储资产负债表与GDP之比这个角度看，1980年初在5%的左右的低位，1980至2008年在5%-6.5%区间，这说明美联储扩表速度与经济增速基本匹配，所以美元从1971年解除了与黄金的锚定后，依然硬度坚挺，一直稳坐在世界硬通货的王位上。
2001年中国正式加入WTO,快速发展成为世界工厂，向世界各国出口各种以美元计价的商品，大量顺差购买美国国债，中国巨大的经济体量加入到了以美元为计价的世界贸易体系中，流入的大量美元由中国央行兑换成人民币，成为过去几十年来增发人民币的主要锚定。中国进出额的快速增长以及人民币兑美元汇率的锚定，可以说一定程度上巩固了美元世界货币的地位。
第五章： “美元霸权”面临的危机和挑战
美元霸权时代，表面上岁月静好，实则风高浪急、暗藏凶险，各种危机和挑战一直在发生。
自1971年美元与黄金正式脱钩后，金价从35美元一盎司，一步步上升，表达出市场对美元硬度的担忧。1972年8月达到67.03美元一盎司，1973年第一次中东石油危机，美元对黄金进一步贬值，突破了120美元一盎司，然后逐年上升，到了1979年第二次石油危机，黄金价格达到了488.5美元一盎司的高位。到了1980年1月21号，金价高达850美元一盎司，美元对黄金贬值的速度突破了人们的心理预期，美元遭遇到了重大危机，当时的美国总统卡特在紧急关头公开发表讲话打压金价，表示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来维护美国及美元在世界上的地位，至此，金价才停止了上涨势头。1981年里根总统上台，实施里根经济学，削减政府预算，控制货币供给量，减少个人所得税和企业税，刺激投资，美国经济取得令人瞩目的增长，人们重拾对美元的信心，美元稳住了阵脚，金价不断下降，到1985年跌到了300美元左右一盎司的水平，2001年2月最低达到了255.85美元一盎司。从上个世纪80年代初到本世纪初这20几年里，黄金已被美元边缘化，成就了美元作为世界通货高光时刻的20年。
繁盛的背后往往隐藏着危机。就在美元的高光时刻，目前是美元最大的货币对手的欧元登上了历史舞台。
欧洲各国在二战后，为了在自身的安全与发展，以及在世界上拥有更大的发言权，在政治和经济上一直寻求整合。其在经济方面，1957年3月的《罗马条约》成为欧洲经济共同体的发轫；1969年3月，欧共体海牙会议提出建立欧洲货币联盟的构想；1971年3月，“维尔纳计划”通过，欧洲单一货币建设迈出了第一步；1979年3月，在法国、德国的倡导和努力下，欧洲货币体系宣告建立；1986年2月，签署《单一欧洲法案》建立单一欧洲市场；1989年6月，“德洛尔报告”通过，报告主张分三个阶段创建欧洲经货联盟；1992年2月，《马斯特里赫特条约》签署，欧洲经济共同体更名为欧洲联盟，条约规定最迟在1999年1月1日，经欧洲理事会确认，如达到“趋同标准”的成员国超过7个，即可开始实施单一货币；1998年欧洲中央银行(European Central Bank)成立；同年5月，布鲁塞尔首脑会议正式排定欧元11个创始国名单；经过这么多年一系统的整合与准备，1999年1月1日，欧元在欧盟各成员国范围内正式发行，它是一种具有独立性和法定货币地位的超国家性质的货币。2002年1月1日，经过3年的过渡，欧洲单一货币——欧元正式进入流通。
欧元诞生，是对美元世界通货地位的一个重大挑战。目前欧元已成为仅次于美元的世界储备货币，截止2020年底，欧元占世界储备货币总额21.24%，虽然远远低于美元的59%，但远高于处于第三位的日元的6%。在国际贸易中，用欧元的比例也在不断上升。
欧元由于是跨主权货币，欧元区各国经济水平参差不齐，各国的财税政策协调整合问题也非常突出，劳动力在欧元区内的流动调剂并不活跃，加上希腊等国高债务问题的拖累，以及美元的打压，这次挑战虽然意义重大，但实际成果依然有限，美联储依旧可以充当世界的央行，可以根据美国本国的需要，为世界制定货币政策，“美国一家感冒，全球替他吃药”的局面仍然没有改变。
（图十一 位于法兰克福负责欧元区金融及货币政策的
欧洲央行总部）
时间到了2008年，由美国次级债引发了全球金融危机。在这次危机中，美联储实行量化宽松政策，也就是QE（货币放水的另一种称谓），大举购买国债及各种证券达1.7万亿美元，美联储资产负债表迅速从2008年的8月的9052亿美元，增长到2009年年底的2.24万亿，不到一年半，暴增了二倍多。到2014年缩表前，更是达到了4.5万亿美元的高限。这次大水漫灌，西方主要经济大国，也都在放水救市，但他们放水，只能淹自家的地，美国放水，那是淹的几乎是全世界。那些手里拿着美元储备的各国央行们，全球的企业以及个人，也被动跟着一起出钱，挽救了美国经济。经此一役，美国经济倒是救过来了，但美元的形象已大大受损。
也正是在这次危机中的2008年11月，因对各国政府疯狂印钞放水的愤怒，一个化名叫中本聪的人（这个人到底是谁，现在也没有人知道），在一个密码极客的讨论小组中，贴出了第一篇关于区块链加密货币的研究报告，2009年1月3日，比特币的创世区块诞生。比特币通过区块链技术，实现去中心化和不可篡改，其总数定为2100万枚封顶，每10分钟生成一个比特币区块并全网发布，完成加密验证、记账及发布的这个过程叫“挖矿”，从事这个工作的人叫“矿工”，最初每成功发布一个区块（即挖矿）奖励给“矿工”50枚比特币，每四年减半，目前已三次减半，每个区块奖6.25个比特币，三年后将再次减半，这个数字将变为3.125个比特币。最终到约2140年，2100万枚比特全部挖出后，将没有新的比特币发行。中本聪的这个设计，使比特币的总量，以及增量存量比，完全固定死，任何权力和力量都无法改变（也许可以消灭但绝对不可改变），这是在数字时代，中本聪们希望用技术手段，抵抗货币超发对老百姓财富稀释和掠夺的一种尝试。
（图十二 中本聪在创世区块里留下的那句话“The Times 03/Jan/2009 Chancellor on brink of second bailout for banks。”来自于当天的泰晤士报头条）
时间到了2020年，新冠疫情肆虐全球，几乎让全球经济活动停摆。为救经济，为解决大量失业人口和贫困人口救济问题，美国又开始超大规模放水，2020年3月15日美联储直接祭出零利率和7000亿美元QE；3月23日宣布QE无上限；3月26日将存款准备金率降为0；4月9日宣布将提供2.3万亿美元的贷款帮助家庭和企业。美联储资产负债表从2020年3月的4.3万亿迅速增加到2020年5月的6.9万亿元。2021年拜登上任后，放水有过之而无不及，先是通过并实施了一个放水1.9万亿的疫情纾困法案，接着又计划推出一个1.7万亿的一揽子基础设施和就业支持计划。为了释放流动性，2020年3月，美联储两次下调法定和超额准备金利率共150个基点至0.1%。同时，从3月26日起将法定存款准备金率降至零。
（图十三 拜登于3月11日签署总额达1.9万亿美元的
新冠疫情纾困法案。）
美国为应对这两次大的危机，美联储资产负债表规模急剧膨胀，2020年的疫情更让这种走势加速，美联储扩表的规模和速度都超过了2008年金融危机。华尔街预测到2021年底，美联储资产负债表规模或超过9万亿美元，占GDP比重大约为36%以上。自2009年以来至2021年3月，美联储已将其资产负债表扩大了629%，而在此期间，美国经济GDP的累计总增长仅为32.9％。
如果美元不是世界通货，而仅仅是美国自己的法币，这顿放水操作也无可厚非，这是美国自己的内政。但美元作为世界通货，美联储作为世界的央行，如此操作，岂能持续？虽然其他国家的央行也大放其水，但因这些货币不是世界通货，放水只能导致本币贬值，但无法薅其他国家的羊毛，所以和美元的放水效果大不相同。由下图可见，在2008年次贷危机后，美国的债务总额、M2，以及黄金价格都大幅上升。
第六章： 近期各种力量与美元的博弈
面对美国如此操作，全球的货币生态不可能不做出相应的反应。
我们从世界第二大经济体货币人民币的应对说起。
我们先从汇率的视角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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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1955年人民币对美元官方汇率为2.40，1979年底进一步上调至1.50。当时汇率的作用主要是计价和结算，人民币汇率当然是明显高估。1981年我国正式实行汇率双轨制，到1993年底,人民币对美元官方汇率逐步下调至5.80，外汇调剂市场汇率下调至为8.70。 1994年中国汇率市场化改革正式起步：取消外汇的双轨制，实行人民币汇率并轨，人民币对美元汇率统一至8.72， 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爆发后，人民币出现贬值压力。为了稳定金融市场，中国政府强化了事实上的钉住美元的汇率政策，当时人民币对美元汇率为8.28。 2005年7月21日，中国再次进行汇率政策的改革，人民银行宣布放弃钉住美元的汇率政策，实行参考一篮子货币的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度，并将人民币对美元汇率从8.28上调至8.11； 2015年8月11日，中国汇率市场再次改革，增加人民币汇率中间价形成机制的市场化、基准性和透明度。同时，顺应市场供求关系，将人民币对美元汇率从6.15下调至6.22。 |
从人民币的汇率及汇率政策改革进程来看，是一直在向增加市场化、透明化，以及从锚定美元向锚定一篮子主要货币的方向迈进。但美元仍在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中，占有最重要和最核心的地位。这是由客观事实和双边及多边的力量对比决定的。
人民币为了摆脱这种“受制于美元”的境况，最核心的应对方案就是人民币国际化。人民币国际化很早就开始了，在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后明显提速，以下是人民币国际化的一个大体脉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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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12月，中国人民银行和韩国银行签署了双边本币互换协议，以后陆续和多个国家和地区签署了类似协议。 2009年7月，中国人民银行、财政部等部委发布了《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试点管理办法》，人民币跨境收付信息管理系统(RCPMIS)正式上线运行；9月 ，财政部首次在香港发行人民币国债，债券金额共计 60 亿元人民币。 2011年1月，中国人民银行发布《境外直接投资人民币结算试点管理办法》；10月中国人民银行发布《关于境内银行业金融机构境外项目人民币贷款的指导意见》；12 月中国人民银行发布《关于实施〈基金管理公司、证券公司人民币合格境外机构投资者境内证券投资试点办法〉有关事项的通知》。 2012年7月，中国人民银行发布《境外机构人民币银行结算账户开立和使用有关问题的通知》。2013年3月中国证监会、中国人民银行等部委发布《人民币合格境外机构投资者境内证券投资试点办法》；10 月我国以人民币计价结算的铁矿石期货在大连商品期货交易所上市。 2014年11月，中国人民银行发布《关于人民币合格境内机构投资者境外证券投资有关事项的通知》。 2015年7月，中国人民银行印发《关于境外央行、国际金融组织、主权财富基金运用人民币投资银行间市场有关事宜的通知》，以及发布公告，明确境内原油期货以人民币为计价货币，引入境外交易者和境外经纪机构参与交易等；10月，人民币跨境支付系统（简称CIPS）一期成功上线运行；11 月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执董会决定将人民币纳入特别提款权(SDR)货币篮子，人民币在 SDR 货币篮子中的权重为 10.92%，美元、欧元、日元和英镑的权重分别为41.73%、30.93%、8.33%和8.09%，人民币比重排在第三位。 2016年6月，中国人民银行与美联储签署了在美国建立人民币清算安排的合作备忘录，并给予美国 2500 亿元人民币合格境外机构投资者(RQFII)额度；12月，中国人民银行发布《中国人民银行办公厅关于境外机构境内发行人民币债券跨境人民币结算业务有关事宜的通知》。 2018年3月人民币跨境支付系统(CIPS)二期投产试运行；6月中国 A 股股票正式纳入明晟(MSCI)新兴市场指数和全球基准指数；9月中国人民银行和财政部联合下发《全国银行间债券市场境外机构债券发行管理暂行办法》。 2019年1月，彭博公司正式确认将于 2019 年 4 月起将中国债券纳入彭博巴克莱债券指数；2 月美国摩根士丹利国际资本(MSCI)宣布，大幅提升 A 股在其全球指数中的权重，分三阶段将纳入因子由 5% 增加至 20%；9月国家外汇管理局公告取消合格境外机构投资者(QFII)和人民币合格境外机构投资者(RQFII)投资额度限制；截至 2019年12月末，境外主体发行的在岸人民币债券“熊猫债”，累计注册 / 核准(备案)额度 7976 亿元人民币，累计发行金额达 3751亿元人民币，境外主体持有境内人民币股票、债券、贷款以及存款等金融资产金额合计 6.41 万亿元，同比增长 30.3%。 2020年5月上旬，中国宝武集团下属宝钢股份与澳大利亚力拓集团完成首单以区块链技术实现的人民币跨境结算。2020年数字人民币的测试工作加速推进，截至2020年11月，中国消费者已经进行了约400万笔，总值达20亿元人民币的数字货币独立交易。 |
顺着这个脉络，我们看到了人民币国际化有序而坚定的步伐，以及取得的令人瞩目的成绩。
近些年来，尤其是中国在抗击新冠疫情中的成功表现，以及令世人艳羡的经济数据，加上抗疫期间，中国并没有跟随美国搞货币大放水，货币政策相比美国非常收敛，人民币的形象和地位日益突出，这也在人民币对美元的汇率上得到了反映。（人民币汇率上升过快会带来很大负作用，今年6月15日，中国人民银行将金融机构外汇存款准备金率由5%上调到7%进行调控。）
同时，中国的数字人民币（DCEP）也是世界重要经济体中第一个推出的数字货币。加上如前所述的持续推进的人民币国际化的各种措施，在中国进出口总额在世界贸易总量中的占比不断上升这一背景下，自然会让人们猜测，中国有可能会大比例降低美元在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中的权重，并逐渐与美元脱钩，走向独立于美元的世界储备货币之路。
我们再来看一下俄罗斯。最近有一则来自俄罗斯的消息：俄罗斯财政部长西卢阿诺夫6月3日在圣彼得堡国际经济论坛上对媒体透露，俄财政部和央行决定把国家福利基金（National Wellbeing Fund ，俄罗斯自2003年起将石油天然气超额收入积累起来建立政府稳定基金，并于2008年将其拆分为储备基金和国家福利基金。2018年，俄将国家福利基金和储备基金重新整合为国家福利基金。该基金在俄经济发展中起到了重要作用。）中的美元占比减至零。目前俄罗斯国家福利基金的流动性资产大约价值1190亿美元，其中有三分之一（约415亿美元）为美元资产，此外还有相同金额的欧元，剩余部分为人民币、黄金、日元和英镑。西卢阿诺夫说：“我们决定完全摆脱美元，实现美元占0%，欧元占40%，人民币占30%，黄金占20%，英镑和日元各占5%。”近年来，俄罗斯一直在寻求去美元化，在2020年1月，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就曾指出，莫斯科将继续“逐步去美元化的政策”，并在可能的情况下寻求用当地货币进行交易。拉夫罗夫称，拒绝美元是“对美国经济政策不可预测性的客观响应，也是对华盛顿公然滥用美元作为世界储备货币地位的回应。”就在上个月，俄罗斯达到了一个新的里程碑：不到50%的出口是用美元支付的。数据显示，2020年四季度，美元在俄罗斯出口中所占份额有记录以来首次降至50%以下。美元使用的大幅减少主要来自俄罗斯与中国的贸易，目前逾四分之三的贸易以欧元结算。
除了中国和俄罗斯，欧盟也同样有所动作。
2021年1月19日，欧盟委员会通过了一份旨在强化欧元地位与金融体系建设的战略文件。欧委会提出，要加大以欧元结算的债权证券、能源及商品交易，开发数字欧元作为现金支付的补充，发行绿色债券为大型投资项目融资。文件警告称，“国际金融市场太过依赖美元来缓冲财政压力和稳定性风险。”具体来说，欧委会提出要有规划地重新评估欧盟有关金融指数的规则、条例，鼓励其以欧元为基础。例如在原油方面，欧洲的政策制定者希望找到布伦特或WTI原油期货价格的替代选项，这些指数现在都与美元绑定。这份文件，突显了欧盟提升欧元地位、加强欧盟金融安全建设，与美元保持安全距离的决心。
（图十四 欧委会负责经贸事务的副主席东布罗夫斯基斯在当天在发布会上表示，在如今这个多极化时代，提升欧元的国际地位有助于减小全球经济对单一货币的依存度以及面对冲击的脆弱性）
以比特币为代表的去中心化加密数字资产，在世界金融舞台上，今年也有令人印象深刻的发展和变化：除了价格发生了剧烈变动（比特币价格在去年年底开始不断创新高，到今年4月最高达到了6万多美元一枚，然后又因各种原因快速下跌到3万多美元一枚）外，尤其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今年以来开始得到更多的机构投资人、大型企业，以及一部分主流财富人士的投资和认可，就在刚刚的6月9日，萨尔瓦多国会赋予了比特币与美元在其国内同等法币地位的立法，成为世界首例。DeFi（基于区块链和智能合约的去中心化金融）以及NFT（不可同质化代币）等基于加密数字资产及区块链技术的产品和项目的爆发，这些都是自比特币创建以来所未见的。
中国、俄罗斯、欧盟，这些世界重要的经济体，都在不约而同的做着相类似的事情，加上去中心化的加密数字资产领域所发生的这些前所未有的变化，都预示着美元遇到了重大的挑战和危机，世界货币格局的重大变化，似乎已经隐隐约约瞥见一丝轮廓…
第七章：未来世界货币格局发展之管见
如果想对世界经济的发展进行深入分析和研究，就离不开对世界货币格局的理解与研判。世界进入纯由国家信用背书的法币时代，美元为硬通货，一晃已整整50年了，人类社会已迈进数字化时代的大门，中国也已成为世界经济版图中仅次于美国的存在，加上美元的不断超发，美债的不断累积，原有的世界货币格局已无法再维持下一个50年了，那新的世界货币格局将会如何变化？
首先，人民币在世界储备货币中所占的比重会越来越高，在国际贸易中所处地位会越来越重要，人民币国际化之路会持续拓展。未来十年二十年，世界货币格局中最大的变化就是人民币地位的提升。我想，这应该是很多人（无论是愿意看到中国发展起来的人，还是不愿意看到中国发展起来的人）的共识。今年6月1日媒体报导：全球最大对冲基金桥水基金创始人瑞.达利欧日前接受美国媒体采访时说，人民币将在比大多数人预计的更短时间内成为全球主要储备货币，更多国际贸易和金融交易也将通过人民币结算。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数据显示，目前美元是世界第一大储备货币，在全球外汇储备中约占60%的份额，人民币所占份额刚刚超过2%。达利.欧预计，未来5到10年，人民币在全球外汇储备中占比将升至10%至15%。
人民币摆脱美元羁绊和掣肘，走出“独立行情”，成为世界货币格局中独立的一极，将是大概率事件。
当然我们也应该看到，由于人民币在资本账户下不能自由流通，加上我们在法律建设、产权保护等诸多制度性问题上，还有待进一步的深化改革，所以人民币国际化之路，还有相当长的路要走。可以说，方向明确、前途光明，道路曲折漫长。人民币在世界货币格局中地位的提升，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仍无法撼动美元的霸主地位。
美元的疲态其实已是世人皆知，但美元霸权是美国无论如何不能放弃的。美联储的QE政策不会一直持续，为挽回世界各国对美元的信心，美国会陆续出台一些有力度的政策，加上美国强大的科技和军事实力，这都将继续支撑美元霸权。比特币等加密数字资产的出现，对世界通货的美元会造成一定的冲击，但美元目前已与以比特币为代表的加密数字资产深度绑定，成为加密数字资产的标价和交易的主要货币，犹如当年美元与石油的绑定，这不但化解了冲击，在未来还有可能会大大提升美元的硬度。所以美元霸权的衰落不可能是一步到位的，会是一个长期演化的过程。
欧元作为目前仅次于美元的世界储备货币，在未来世界货币格局演化和竞争过程中，占有天然优势，但因为欧元是一个跨国家主权的货币，正如本文前面讲到的，欧元自身也有着许多先天劣势。欧元在世界货币格局中的地位将会遇到各种挑战：外有美元和人民币的竞争，内有欧元自己的各种问题，。欧元能维持现状会是一项艰巨的任务。
未来美元、欧元、人民币“三币争霸”世界通货的局面将会形成。
黄金的地位会随着美元的衰落，从被美元边缘化的角色中得到提升，各国央行会加大收购黄金作为价值储存，提升本国货币的成色和硬度。但黄金不会再次成为货币，它只能起到价值储存的作用。金本位一去不复返，尤其在数字时代的今天。就像现金逐步退出日常交易一样。
以上看法应该不会引起太大的争议，有着一定的共识。而对以比特币为代表的加密数字资产的看法，目前却是针锋相对，大有水火不容的感觉。有人说它是骗局，说这些加密数字资产没有任何价值和用处。也有人说这是未来的货币，将取代目前各国的法币等等。
我认为，比特币不会也不可能取代法币。人们不会用比特币去星巴克买杯咖啡喝，也不会用它去对各种商品或服务标价，它无法承担货币三个主要职能中的前两个。但比特币的增量存量比越来越小，不被任何力量和权力控制而形成超发，在全世界范围内已产生了一定的“共识”，其数字化的存在，比黄金的存储和交付更安全便捷，比特币的这些特质，从理论上讲是有可能使其在世界范围内实现价值储存的功能的。但目前世界各国对比特币都监管缺失，相应法律法规严重滞后，这带来一系列问题：各种炒作带来的金融风险问题、被走私洗钱等不法分子利用的问题，偷税漏税的问题，“挖矿”使用大量电能对环境影响的问题等等。如果各国政府能够实施相应的监管措施，制定相应的法律法规，这些问题有可能得到有效解决。如果这一天真的到来，那时比特币的铸币权（挖矿）、定价权、标价权，以及拥有量，也许会是一种非常重要的权利和资产，在世界经济运行和金融秩序以及各国法币竞争世界通货的过程中，起到我们现在所意想不到的作用。
未来各国的法币对世界通货地位的竞争，主要是几个重要经济体之间货币的竞争，这将对参与世界通货地位竞争的各国货币的超发起到一定的约束和限制作用。因为这种超发会自毁长城，会严重影响本国货币竞争世界通货的实力，并成全竞争货币的上位。各国法币的硬度和成色，在世界货币格局中的地位和作用，谁将成为世界通货，甚至占据世界通货的“王位”，将取决于各国的经济实力、在国际贸易中的比重，国内法律法规的健全完善，以及各国央行所储存的黄金甚至是某种胜出的加密数字资产的数量。其中各国的货币政策——如何能抑制住货币超发的冲动——仍是关键因素。
尾声
从贝壳、玻璃珠、石盘甚至羽毛这些原始货币，到以金银等贵金属为货币，再到金本位，再到以美元为世界通货，人类走过了漫长历程。历史发展到今天，雅浦岛上石币无语，但涛声依旧，布雷顿森林风光迤逦，但早已进入黄昏。全球的货币秩序又到了一个重要节点，美元的多病缠身，人民币的稳步崛起，黄金等传统价值储存物也重新得到各国央行及民间人士的重视。在新的数字时代，以比特币为代表的去中心化加密数字资产，也有可能成为价值储存的手段以及新的金融生态的基础设施。
旧的结构正在变化中分解，新的秩序正在混沌中生成。我们有幸生活在这样一个人类历史大变动大跳跃的时期，让我们享受身处这一伟大时代的种种感受和冲击，去思索未来世界货币体系将向何处去。
【本文作者：白文涛先生，分享投资创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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